第七百五十五章 做客(第6页)


    芦鹰始终站在原地,听得一头雾水,误以为是山上修道之人掰扯的一句玄妙语。
    裴钱淡然道:“因为早晚会出事。”
    芦鹰脸色阴沉起来。
    境界不高,地位不高,胆子倒是不小,果然是那谱牒仙师出身,估计是凭着祖师堂积攒下来的香火情,才在云窟福地和玉圭宗九弈峰捞了个供奉、客卿。
    所以芦鹰第一次抬脚跨过门槛,那两人立即快步离去,其中曹大客卿还有意无意扯了扯腰间斋戒牌。
    芦鹰收回那只脚,冷笑一声,转身后老元婴嘀咕一句,这些个狗日的谱牒仙师,到哪里都改不了吃屎的臭毛病。
    大街上,陈平安和裴钱都听见了芦鹰那句嘀咕言语,裴钱笑道:“师父,这家伙吵架本事很高啊,骂自己比骂人还凶,输不了。”
    陈平安却皱起眉头,总觉得哪里不对劲,但是毫无线索。
    是一种出现了纰漏、遇到了万一的某种直觉,没有道理可讲。
    真要讲道理,大概就是这位剑气长城的隐官大人,一贯挨了打就比较长记性。
    那个芦鹰,最后显得不太自然,不是脸色眼神,而是心境与气象。
    裴钱说道:“师父,此人道心污秽不堪,金顶观选用芦鹰担任首席供奉,门风好不到哪里去。”
    陈平安嗯了一声。
    芦鹰与那跟在身边的符箓美人调笑几句,晃荡回住处后,让那美人离开,老元婴片刻之后,一瞬间跌坐在椅上,双手死死抓住椅把手,一脸匪夷所思,汗流浃背,喃喃道:“怎么可能,此人不是已经返回蛮荒天下了吗?”
    先前芦鹰以一道独门秘术勘破障眼法,本来是想要故意打草惊蛇,确定一下那客卿曹沫是否金丹,顺便看一眼那女子的真实姿容。
    若是生得好看,不看白不看。
    这道芦鹰得自一处秘境仙府的神道术法,能够看清一个人的真实面相。
    只不过一般情况下,芦鹰不会轻易祭出,一来用处不大,山上修士,面容如何,根本不重要,重要是谱牒,身份,境界,法宝。
    再者芦鹰的修道之本,之所以能够一步步成为元婴,大半机缘,都出自那座破碎秘境的上古府邸,而那笔陈年旧账,又牵扯到与两个宗门十数位谱牒嫡传悉数身死的惨案,所以哪怕面对那个白衣少年,还有站在黄衣芸身边的周肥,芦鹰都会当自己没有这门比较鸡肋的神通。
    哪里想到这一瞧,就给芦鹰瞧出了一桩泼天大祸。
    当年在金顶观年轻金丹邵渊然的修道之地,书案之上,芦鹰无意间瞥见过一幅人物画卷,邵渊然在上边写了两个名字。
    陈隐,陈平安。
    当时邵渊然就神色微变,芦鹰便知道其中必然大有玄机。
    最终双方一番勾心斗角,芦鹰才得到了一个模糊答案,此人身份难测,来历古怪,曾经在大泉王朝兴风作浪一场,但是邵渊然只说他可以肯定,大泉蜃景城的围而不攻,能够得以保全,是此人原本打算将一座京城视为囊中物了。
    邵渊然那小子也够心狠,非但不用芦鹰发心誓,只是多说了一句话,就让芦鹰比发誓保密更管用了,因为邵渊然说此人,陈隐和陈平安都是化名,真实身份,极有可能是年轻十人之一,蛮荒天下托月山百剑仙之首,斐然。
    芦鹰擦了擦额头汗水,长呼出一口气。
    斐然。
    陈隐,陈平安。
    曹沫,姜氏供奉?神篆峰客卿?
    为何玉圭宗最终与大泉王朝一样,险之又险,却最终屹立不倒?是不是这里边?
    芦鹰又开始满头汗水,就干脆不去擦拭了,道心不稳,只觉得鬼门关走了一遭。
    老子反正什么都没看见,什么都不知道。
    曹沫也好,斐然也罢,随你们闹腾去,这桩事情,就算在金顶观杜含灵那边,老子也绝口不提半个字。
    芦鹰动作僵硬,缓缓转头,望向屋门口那边,一个发髻扎丸子头的黑衣女子,斜靠屋门,她双臂环胸,似笑非笑。
    芦鹰刚要起身,背后就有个温醇嗓音微笑道:“坐。”
    一个青衫客站在椅子后边,一根手指轻轻抵住椅背。
    芦鹰立即放回刚刚抬起的屁股,呆坐在椅上,好像沦为那个挨了一道定身术的尤期,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老元婴,纹丝不动,除了汗水直流,整个人都不敢随便起念。
    背后那人双手叠放在椅背上,笑呵呵问道:“晚辈擅自登门入室,供奉真人会不会生气啊?”
    芦鹰不敢摇头晃脑幅度过大,只敢稍稍摇头,一个六亲不认的山泽野修,好像谱牒仙师见着了自家的开山老祖师,斩钉截铁道:“不会不会,晚辈不敢,绝不可能!”
    片刻之后,芦鹰面如死灰,嘴唇发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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